
所以我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关掉音乐,坐下来慢慢写,但是我知道自己还是会难免急促,会语焉不详,会放弃。
11月27日这一天是如此漫长,好像有48个小时甚至更多。在我这一天所进食的面包、饼干、包子、凉皮、烤肉、啤酒和香烟之中,必有一些窃取了我的一部分记忆,变成骇人的营养或者毒素,从此后在血液里生生不息。
上午,和三个同事一起去了位于京郊顺义的“太阳村”,那里收养了100多名父母为正在服刑的犯人没有办法独立生活的孩子。最小的8个月,最大的接近20岁。起因只是一位同事的群发邮件,后来知道是网上志愿者的一次集体活动,去了100多人。我们带了捐赠的暖衣和热水袋,后来看到还有人带了玩具和图书,恨自己想的还不够周到。
其实我觉得如果人能够分批多去几次,也许会更好。孩子们很可爱,表演的节目好看极了,每个人都懂礼貌,在路上看到会问“阿姨好”。他们住在由各个单位或者家庭个人捐钱修建的“小屋”,因为是非砖瓦的简易房屋,我们担心没有太阳的晚上薄薄的墙壁禁不住寒气会很冷,可是孩子们像是要维护自己心爱的东西和证明自己一样,大声地告诉我们:“晚上一点也不冷,有暖气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摸摸。”
他们唧唧喳喳地坐在一起,简单而快乐的样子。有的孩子,依稀从眉宇间还可以看到一些些的默然和暴戾之气,但是大部分都是天真烂漫,笑容可掬的。他们的衣物都不算差,因为地处北京和媒体的宣传,我想这个儿童村在全国所有类似的机构中,应该算是比较好的。
和仅仅在汇款单上添上数字和把钱款衣物交到工会组长手中不同,摸着孩子们的头低眼看他们仰头看你的样子,千方百计装出鬼脸逗一个襁褓里的小婴儿咯咯地笑,在这些少年严肃认真的武术表演和时装秀后热烈鼓掌欢呼,我未曾想这些带给我的欢乐和感动是如此强烈。
一个人一生之中偶尔的好心善行是未可避免的,而把一些喟叹,一些唏嘘,一些当作理想元素束之高阁的想法,变成真实而绵长的实践,仅仅理性上的反省和语言的呈白都远远不够。我不能将这半日的感触全部诉诸笔端,因为语言会令我感到轻浮与空虚。我只为那些付出心血而具有美德的人深深赞美,并愿自己能如心下的决定一般变得好起来。
午饭的时候和同为志愿者的一个师妹聊天,才发现原来彼此有着甚为接近的故朋旧友圈,得知了一些老友的近况,欣慰满足。
下午去射箭。和舵主都是在两壶已经射完之后才找到一点感觉。一个正中靶心的10环,但是收弦的时候弹到了执弓的左臂,史上最痛一次,后来查看有淤青大片。舵主最后半壶神准,几乎支支9-10环,令其在此后的8个小时内不断回味。后来请客和舵主竹子去吃烤肉,王后面赶来。我们都很高兴。
走在回家的路上,竹子突然说,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不要伤心。我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竹子说,不是我……然后她又摇头不肯说,我只好走走过场地逼问。
“某人要当爸爸了”。
她说的是我初恋男友。甫听之下,还是心中一痛。面对他们,我甚至无须掩饰自己的失落,貌似几分夸张其实真的情不自禁地仰天轻啸了一下。也许,关于他结婚,关于他生子,世界上理应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吧。
大概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突然收到他的短信。他说“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了”,我说“没关系,我知道了”,他说“对你没关系,但是对我有关系”,我说“且将旧时意,惜取眼前人”,我知道自己故意大度而已。那时候,大概是他已结婚,或者正式答应求婚,或者决定就此一生所付。
现在,他要做父亲了。从此后有一个有着他的血脉的小东西要在这个世界上行走了,这是多么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桩事情啊。长子长孙,他的母亲——那个曾经我们分手以后依然不知情每年新年要给我寄贺年明信片催我们成亲的妇人,应该很是高兴吧,她大概会从家乡赶来等待这个小宝贝的出生吧。我无法想象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形象,因为是恋人,是十九岁与十八岁的恋人。时过事往,移情别念,只有尚未长大时候铺天盖地藐视一切的爱情及其痛苦,刻骨铭心,永不再现。没有永恒的等待,也没有永恒的背叛,如同没有永恒的薄情凉性和永恒的肝肠寸断;只有永不再现,永不再现。所以,一切来临的,请接受,并更好地接受。
希望那是一个男孩,像他一样聪明而温柔,但是不要那样瘦。
然后,在家里,我给说头疼的竹子按摩。竹子的头小小的,大概只有我的三分之二那么大,我想象她在我轻柔的按压和敲打下,一点儿也不再痛。
再后来,王提议去蹦的。犹豫再三,终于成行。我热爱蹦的这项运动本身,然而在震耳欲聋,目光迷离的环境里,我唯一喜欢做的就是发呆。我愿意长久地坐在迪厅里发呆,平静如一块玻璃,不言不语。
在舞池的中央,我大汗淋漓,然而内心悄无声息。迪厅适合思考“哲学问题”,比如说,一个人能否与黑猩猩产生真挚的爱情。
头发里混合着烟草的味道,在现在已经温暖了的房间里,这是陪伴着我的简单而又真实的东西。是的,如前所述,在这样深夜的文字里,我急促,我语焉不详,我逃避,以示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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