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本日题图:FAMILY

我已经开始变得神经兮兮了。因为老鼠。现在我对任何细小声音保持敏感,每打开一道门之前必然大声呼啸,还要拽着门把手来回逛荡,强迫症一样每20分钟去看一眼两个洞口前的砖是否松动——刚刚发现厨房的貌似偏移,立即有想要昏厥的冲动。物业答应明天我上班的时候他们来堵洞,但是我对老鼠甘愿坐以待毙被闷死在通道里表示怀疑,如果它突发奇想从我的卧室冒出来,我估计诸位看官将再也看不到持续更新的blog了。我是真的害怕,浑身发抖。

给竹子打了电话,她轻描淡写说“其实老鼠没什么可怕的”,说她小时候一家人租别人的平房,吃饭的时候老鼠就在脚上跑来跑去……我怀疑要是我打小这么锻炼过来,可能也就不怎么害怕了,可是现在为时已晚。本科宿舍闹老鼠的时候,好像是老大把一只老鼠尸体清理出去的,从此奠定了我无比崇敬热爱老大的坚实基础。好像当时我就暗暗思忖过,如果让我在用手提着一只死老鼠和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之间选择,说不定我会选择后者。我当时还为这样一种选择真实存在的可能性百般心悸过。我感到惭愧,感到自己是一个娇气的女生,感到自己在生活中间其实不堪一击对我来说是件郁闷的事情,但是我是真的害怕。

老鼠和长久的寂寞相比,哪个更可怖一些呢?老鼠是锐痛,锋利而短促,寂寞是小火慢炖,善于从量变到质变——我不是在说我。

每次长假回家,都扎扎实实地体会一把不可承受之轻,感觉自己几乎是一个丝毫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人,因为我的父母都还健康,而且在我心目中他们始终停留在四十岁,只是中年人。东北话是一种没有任何温柔可言的语言,操着这种口音,貌似所有的关心、敏感、温情脉脉都只能被在质问和“恐吓”中才能表达出的亲密之情取代,旁观的时候我会震惊于这种语言,但是轮到自己也难免操持得得心应手。

外婆去世了,外公在找新的老伴;姑夫去世四年,老姑也终于找了一个新的“老头”。爸爸说“就是搭伙过日子罢”,可是我不这么觉得。新的姑夫也得了癌症,好在是良性的一种,在北京住院一个月老姑也一直照料于侧。家宴结束从大姑家里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老姑挽着那个我还称之为“伯伯”的人,心里很感动。

我总觉得自己会和一个什么人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但是我再也没有对谁有“想马上就嫁给他”的冲动了。“一见杨过误终身”,世上可有两个杨过,杨过可否遇到两次,这是一个问题,嗯……也许是两个。

爸爸妈妈现在的感情很好,让我很开心。他们现在互相表扬,互相吹捧,偶尔还会称呼对方“哥们”或者家庭昵称。我还记得自己初中一年级的某一天,早上去上学,照例爸爸妈妈把我送到门口,我蹲下来系鞋带。就在我抬起头的一瞬间,我从鞋柜上方的穿衣镜里看到爸爸妈妈正迅速分开……

是的,爸爸趁我蹲下系鞋带的短暂时刻,吻了妈妈的脸颊一下。我转回头,看见他们都红了脸。我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我走出去关上门之后,把手里的书包整个地抡了一圈。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内心的欣喜和骄傲,那让我在15岁的一个清晨里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忍不住要放声歌唱。

在我更小的时候,幼儿园或者小学,爸爸妈妈会在我面前嬉笑打闹,在斗室里从厨房追逐到卧室,最后妈妈会喊我截住父亲“救命”。那个时候我坚定地坐在沙发上,置妈妈的求援于不顾,抿着嘴暗暗地笑——俨然一个懂事的早熟孩子。是的,现在我记得的都是这些,在我的头脑里,这些消弭了某一些年他们之间的冷战局面和我的暴躁与孤僻,消弭了家庭里三个人终日不发一言的尴尬场景,只剩下我现在的感激和自豪,笃定与温暖。所以我一直记得,以后一定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公然打情骂俏,让他们拥有和我当时、此时同样的欢愉。

其实我很开心“不要想的那么完美,要求那么高,差不多就可以”这句话是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个一直把他的女儿视为世界上独一无二高不可攀的宝贝的父亲,开始平静接受我是泯然众人之一的事实,这令我长吁一口气。

这是些简单而自然的日子。有父母,有自己,有真实,有想象,还有老鼠和冰箱的日子。慢慢过来,一路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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