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内心的虚弱口供

和学物理的牛同学小通了一下信,他问我现在怎样了。我实事求是地敲字:“我现在在xxxx银行,基本算是改行了。不好不坏的那种,初步蜕变成温水中的青蛙。”然后点击发送,轻而易举。

晚上的时候,盯着outlook,突然觉得哪里有些问题。努力回想,想起来,大概是大四的时候,四年前的样子,也是和这个同学聊天,他说“我与xx说你会一辈子都从事中文,他很赞”,我笑纳来着。因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学术于中文,和他所言一辈子学术于物理,貌似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我会读硕士,然后博士,然后读遍可以读的学位最后留在高校里传道授业解惑。

然而三年后,我因为种种内外变故,没有考博,也没有申请出国,确定了出去工作,而且是一个不要靠写字来赚钱的工作。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婉叹凄然,没有来得及怨天尤人,没有来得及凭吊哀悼。这惶惑的三年,对我而言改变了什么呢?

这三年里,我看到“中文”所谓的学术本身面临巨大的困境,除了皓首穷经的史证型研究外,以“现当代文学”为麾帜的“学术研究”转型进入弃“文学”而入“文化”的汪洋桎梏;人文知识分子话语权力中的左倾与现实生活利益分配中的“媾和”形成鲜明的讽刺;名节大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儒士风骨凋敝零落,相时而动或党或群的派系争斗在宏旨巨义遮蔽下大兴其道。

这三年里,我体会到个人力量的卑微渺小和在“遭遇”与“规矩”双重隐蔽轨迹里小心求解的艰辛费神;我必须正视自己眼高手低心浮气躁的本性和劣习,在试图不放弃利益的获取又想保持内心清高自恰的缝隙中辩难自驳;在贪图安逸享受及时行乐和在为长期有效优化人生努力的裂罅中时而清醒振作而更多的自暴自弃。

三年里,我获取了学术上的进益,情感上的创痛与麻木,于内心冷笑而默不做声的本领,用自嘲作为本钱保持距离然而友善对待这个世界的清醒态度。然后,还残留下娇宠过后不能自抑的小姐脾气,一点点因为某些人的存在与离去使情绪永远不能平复的理想主义气质,对于善良的品行、动人的语言或者智慧的心灵无法掩饰喜爱的傻呵呵乐天派举止。

事实上我仍然有着隐蔽的理想,尽管这一理想在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中已经离我越来越远,随着年纪的徒然增长而日益成为审视自己发出嘲笑的佐证,但是在面对那个曾经相信我会“一直从事中文”的同学本人执着而幸福的坚守,面对他对于我轻巧淡漠说自己“已成为温水青蛙”时的沉默,我无法不自惭形秽地去向那一点点微茫的“理想”乞求。

而我虚弱地记下这一些,是为自己在某个夜晚突然惊醒并震动的内心做一次刺痛的口供,让我每看到一遍,能够为自己徒劳挥霍的青春感到难过与不安,并在未来的继续挥霍中不是那样的轻松愉悦和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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