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没有春天的地铁
题目是一个病句,嗯,我知道,我故意的。
我要回家了,还有11个小时出发。
我是一个生性凉薄的孩子,思乡情绪从来不浓,挂念父母,也只是愿意知道他们一切都好,在电话里或者假期逗他们开心,不曾想要日日承欢膝下,饭来张口。所以我素面漂泊,把灵魂只拽在自己手中,不肯稍稍交给他人,这是有秉性的。
但是回家,在我貌似雷同的日复一日里,终究算是一件大事。第一年正式工作吧,虽然从大三开始就自给自足,每年都买礼物缴年饷孝敬父母,但是这一年大概也应该着重有些表示。找工作的时候曾经在上海给老爸买了一件羊毛衫,这一次的重点便放在了老妈身上。
下午先是去应annie的差事。伊在一个女性时尚杂志当编辑,要协助做一个关于女性梦想的新专题,在msn上逮住我,死活要我贡献一个dream,而且还要“出镜”——其实也就是在某页文字的角落里与众多被压榨“梦想”的女子们并排露上一小脸,却竟然还要现场来拍,从内行看来自然是敬业,而外人不解其中滋味的自然就当作是煞有介事的干戈。
昨晚在路上想了想,其实我本来已经写好了,自忖还挺合适杂志体的调调:
与阿西莫夫共进晚餐
这是我的梦想。这个梦想酝酿了五年时间,现在正在日复一日轮廓清晰。
让比尔盖茨在他用大鲸鱼做宠物的客厅里孤独地msn挂线吧,让摩洛哥王子在女fans的惊声尖叫里被混合的香水味熏死吧,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要坐在白发苍苍的阿西莫夫对面,听他讲那未来时候的故事……
有什么事情,比与一位世界上最伟大最博学最幽默最热爱女性最硬而不伤色而不淫的科幻作家单独相处更美妙的呢,即使我们吃的是煎饼果子,或者背景里放着Houbaolin的CD。
他为“机器人”写下了人性无法拒绝的三大定律,他的《基地》同一系列小说,在40年漫长岁月中分别赢得三次“雨果”大奖;他慷慨而诚实地把睿智、冷静、温柔、敏锐的美好还原赋予笔下的女主人公(虽然常常分别进行),他呵着科学冰冷严肃面孔下脆弱的胳肢窝,写下种种小黄段子然后自得其乐掩卷偷笑。
五十岁的时候他和编辑撒娇,六十岁的时候他拒绝社会养老保险金,七十岁的时候他还在写。
我要和阿西莫夫共进晚餐,在两个小时里注视他睿智的眼睛,诙谐的表情,恰到好处的手势以及多情的皱纹。然后在发觉偶像任何凡人的弱点之前,迅速撤退,把积累的爱慕和怜惜之情交给同样作为他的扇子的某个中国男人。
当然,是的,阿西莫夫先生后面常常跟着一个小括号,里面写着“(1920-1992)”,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处于怎样的状态下与他亲密接触,这个横亘在前的问题,我认为留给伟大的科幻作家解释更为合理。而我,在每次阅读的激动和冥思的快感里,只管梦想。
后来见到了另一位主持编辑,她说这样不可以。我们这个专题其实叫做“一个女人一生中应该做的100件事”。所以,首先,你的梦想要带有计划性和可操作性,比如瘦身,旅行……第二,每个梦想200字。
汗阿。。。女人一生中应该做的100件事。。。。呜呼呼,结识偶像并且与之自然率性的短暂相处,界个难道不是每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吗?~~~在被半路出家的化妆师annie同学扑粉底的时候,我心里还在愤愤的小声嘀咕,但是开始被摄影师教导的时候,就只顾着“肩膀放松”,“嘴巴呼吸自然点”“眼神不要太硬”了。后来因为我穿了长裙,背景又是暗红色的纱帐,拍了n张都觉得像婚纱照,摄影师很ft地把它们都从数码单反相机里删掉了,我很心疼——婚纱照也可以留着发给我自己珍藏嘛:(
最后终于说搞定了,瞥了一眼觉得自己很傻,很受伤地与其他几个“梦想”的姑娘们交换了名片,其中一个很年轻的ppmm的头衔是“半岛电视台驻北京分社新闻助理”,让我们很是钦羡不已。我告诉她半岛电视台刚被评为全球第二大知名品牌,然后心焦力瘁干着嗓子离开了。
接着开始了漫漫shopping征程——在贵友大厦给老妈买了一件紫底印花有亮色的对襟小棉服(我自己试遍了所有号码,并给先后来买衣服的三位姊姊阿姨当了参谋顾问),逛遍了东方新天地、晨曦百货、工美上品折扣(在这个空气污浊人声鼎沸的地方我差点窒息而死)一无所获,最后在新东安蜜雪儿一家店里搞定了采购计划中的羽绒服和计划外的一件礼服长裙与七分袖v领配衫。
离开的时候,商场里已经在回响经典的萨克斯曲going home了。出得门来,正是漫天飞雪,我小心地独自一人走在回程的步行街上。快到尽头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10点的钟声旋律,一首类似“献给埃丽丝”的曲子,因为从高处传来而宛如仙乐。
然后,好像心照不宣的巧合,钟声里街道两边璀璨的灯光在我的身后次第熄灭——瑞蚨祥的,玉器店的,钟表行的,那些明亮的厅堂和绚烂的霓虹一间间一盏盏黯淡下去,而橘色的路灯下,飞雪正在风里飘洒着,自信而慵懒地迎面坠来,安静而神秘。
一瞬间,生活有种童话一般令人感动的不真实,甜蜜又忧伤,如同一首商籁体的情诗,透过勃朗宁夫人的眼睛,世界纯洁得只有爱情。
我提着大大的塑料提袋,赶上开往积水潭的最后一班地铁,在车厢里,我握着钱包昏昏欲睡,对面的车窗上映出我晕了睫毛膏而显得愈发憔悴的面孔。这是2005年的第二场雪,是除夕之夜前最后的道别,我要回家,而没有春天,地铁又应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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