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铺朗诵会才是诗歌的断头台

上面这个标题,请把逻辑重音放在“杂铺”以及“会”上。

最近有点和朗诵死磕的意思,但是这一篇很严肃,不严肃的同学们请飘过。

哪里先生兄给我留言说自己写了一篇关于“朗诵”的blog,俺嗖一声跑去看了看。缘起是由于舞女木木(点解她又继续更新了?哪里兄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明星都会这一手)从谢有顺的blog上读到了于坚同学写的“朗诵是诗歌的断头台”一文于是写了一篇挺于的blog,哪里兄看完二人的blog后写了一篇倒木于的blog(纯属学术探讨)。我看完以上三人(给晕菜的同学们注释下:谢有顺(转载于坚的)、木木、哪里先生)的blog,于是就很有了bo的兴致。

先从于坚同学说起。虽然我不能算是一个诗歌饭,但是因为常在河边走,所以于哥振聋发聩的大名还是很在我的伪学术生涯里轰鸣了一段时间的。印象派地说,于坚是一个抗旗的人。在当年某个山头上民间诗人与学院派诗人的山头之争中,于坚同学就好似丐帮里的乔峰,以一抵百,后来又变成了中原武林里的萧峰,不仅一个人默默抗着民间诗歌理论的重担,还要在同一山头的同志们下海地下海,转业的转业的情形下一人一江湖,最后不但赢得了广大草根诗人的拥戴,也赢得了敌人们——学院派的部分首肯。。。在文学主流历史的书写权还主要掌握在知识分子手里的当下,于坚既幸运,又不幸。

尽管断头台一文看起来很像是于坚同学的一时愤懑之作,但是其实就我浅薄的一些了解来看,依然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传承线索。

我曾经读过于坚的一篇理论性的文章,大概发表在1999年的《诗探索》第一期上——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ms是我读过的唯一一本该杂志,咳咳。7年前啊,标题自然记不得了,按我的理解主要意思是讲诗歌内质演变的一些原因:随着印刷工业和出版业的发展,诗歌的传播方式发生了变革,从最初小众之间必须聚会、吟咏才得以交流的状况(俺注:东有丞相请客,西有贵妇沙龙,实在好的才舍得拿纸传抄,还一不小心就哄抬了物价)变成了印刷品分散在读者个人手中通过视觉无声吸取的情形。这种诗歌载体和抵达方式发生的转变导致诗歌一些内在性质的偏移。比如说对韵律性重视的降低(因为主要不通过听,而是通过看),和对思想性要求的加强等等。

如此看来,于坚同学在断头文里所说的“诗歌乃是沉思默想的产物,写作是无声的”并非没有发展历程。当年这篇文章留给我异常深刻的印象并加深了于坚及其诗歌在我心目的好感。只不过发展到如今,于坚同学把自己原来划出分野的古代诗歌也兜头拉到沉默阵营里来——

“中国古代诗歌的声音是人为赋予的,四言、五言、平仄押韵、字数的固定为诗歌打造了一个音乐性的外壳,这个外壳的好处,是保护了诗歌的沉默,无论如何朗朗上口,诗歌本身都是沉默的,因为韵律的程式化外壳使朗诵无法歪曲诗歌,一千种朗诵都是一首诗,诗依然是无声的。古代诗歌巧妙地通过声音的固定化,保护了自己的无声世界。”

即便如此,在内文中,于坚同学还是单拎出了所谓“现代诗歌”。因为就算是在这样的“狡辩”中,他依然没有胆大到直接拿“诗歌”这个虎皮大词来论证的程度。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一如每一个对古典诗歌稍有常识的人一样明确着一点:那就是音乐性绝不仅仅是古代诗歌的一个“外壳”,在很大程度上其也是诗歌本身。而且,他也不能面对另一个调皮的责问:如果不是朗朗上口,诗歌本身为什么就不是沉默的了。为什么用“沉思默想”完成的诗歌,是如此脆弱地担心任何惊扰?

再说一下木木同学。我很喜欢木木同学写blog的层次感,她喜欢说一二三,这是聪明的,因为组织文章很费劲的地方就在于起承转合,但是一二三很好,层次清楚,靶位明确。但是木木同学这篇blog的语意却温柔而暧昧,她的用词中很多“我就不说了”“我不知道”“是否”之类的模糊表达和大量没有明确答案的问句。这说明她自己没有完全想明白或者说不敢像于坚一样铿锵有力就说死了,多不过就是表明一下“我明白于坚的苦心,我认同他”。但是能够看到作者背后的苦心和判断作者一个斩钉截铁的说法是否得当,原本不应该混为一谈。

就如同我也明白于坚同学的苦心(详见标题),但是我不能认同他的判断。

木木同学没敢说什么叫“诗歌”——又是一次聪明之举嗄,但是她说了什么是“朗诵”。她和于坚一样,先验地把“朗诵”这个词限定为特定声调、特定场合、特定目的的一种发声方式,然后再来批判之,完全不顾读者以及日常常识受得了受不了。于坚同学甚至自己写到:

“许多人拒绝朗诵诗歌。最低限度,念而已,用正常的诗人平常的声音念而已。朗诵只在中国盛行。念,就是要让声音的释义、抒情功能降到最低。我在面对西方听众朗诵之后,他们总是可以听出所谓东方诗歌的音律之美,这是我在写作时完全不会考虑的。音律之美与诗歌之恶。也许我的诗歌是恶之花,但它也被音律之美升华了。”

我被shock了,敢情在中国观众面前只能叫“念”,在西方听众面前就可以叫“朗诵”了?一个号称中国民间诗人的代表咋就能崇洋媚外到认为只有认不全汉字的外国同学才能领略“所谓东方诗歌的音律之美”捏? 更别说“朗诵只在中国盛行”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扯谎。

同样的还有木木同学自己的往回找补:“诗歌是诗歌,朗诵是朗诵。诗歌可以朗诵也可以不朗诵,每一首诗,都有属于自己的相对应的声音”。着啊!原来您也这么认为啊,那么为啥就有人说“朗诵就是对诗歌的谋杀”呢?那改编成电影算不算对小说的谋杀?(还就别抬杠,真有往好了改的,不信你去翻一下糟烂的《绿茶》的更加糟烂的原作《水边的阿狄丽雅》看看)~~内衣外穿算不算对内衣和外衣的连环谋杀?(这个问木木同学恐怕算是正找对人)~~西红柿炒鸡蛋算不算对鸡蛋的谋杀(这个好像真的算呢。。。-__-b)

木木同学还说“我想问的是,当我在朗诵的时候,听众从麦克风里听到的是我的声音呢,还是诗歌?我的《再别康桥》和Z同学的《再别康桥》是否是同一首“诗歌”呢?”

那么受累我也想问一句:当我读,不,看诗时,我看的是我的32开毛边纸小书呢还是一个人的诗歌?我的《再别康桥》和林徽因的《再别康桥》是否是同一首“诗歌”呢?

我不否认我上面的话也有一点诡辩的嫌疑,因为我理解的“朗诵”(公众场合的,至于私人个体的朗诵,那就爱谁谁吧)里面是包含了正确的技巧为前提的,或者说,即便朗诵不算一种“艺术形式”,也算是一种”艺术的表现形式”。是“朗诵”,而不是“吼”或者“瞎念”。这所谓的“技巧”当中包含了对朗诵者声音可接受程度的要求以及其对诗歌本身至少要靠谱的理解。——更多关于对于朗诵这一形式的看法,请看哪里先生的blog

由于偶的母校和母系是一个有现代诗歌传统的地方,十几年来每年都至少要搞一次朗诵会或者节,我参加过其中的n次(n大于3小于10)。除却特殊原因,朗诵会上的诗歌基本都是由作者本人完成的,这当然是由于作者是默认地对诗歌内涵具有最恰巧理解的人,以至于可以冲销部分作者在声音或者技巧方面的缺憾。中肯地说,其中的大部分都带给我诗歌和聆听的双重快感。其中有正统意义上的吟诵,也有和诗歌相得益彰的方言朗诵,甚至木木同学说的那次边念边塞纸的“行为艺术”我也在场——当然那决不是把纸团塞到嘴里以引起震惊那么简单。这些朗诵都令我有再去阅读纸面上“沉默的诗歌”的意愿,当然,并在无人之处试着自己朗诵出来。

我并不相信于坚同学和木木同学真的认为世界上只有文字是有魅力的,那么给一个盲童介绍一首诗歌的时候,是不是宁肯一个一个在牛皮纸上扎眼也不愿轻声为他诵读一遍?

“2002年夏天在昆明举办的那个诗歌朗诵会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后现代场景,怎么都行,把什么都混在一起,没有标准,没有等级,谈不上对什么的特别尊重,就是在一个名为诗歌之夜的晚上,也没有人会对诗人另眼相看。那酒吧里烟雾腾腾,声音,声音,到处都是声音,只有诗歌沉默着,打印在不超过二十页的4B复印纸上,焦虑地等待着找到一个机会成为压倒一切的声音。每一只手机都神气活现,滔滔不绝。话题从文德斯的电影到十二点去哪里吃烧烤、“我刚刚从英国回来”、艺术学院前天的重大车祸、相对论与易经、打炮和房租,什么都有。”

再说一次我明白于坚同学的苦心,他恼怒的是商业化的形式主义对诗歌本质的“扭曲”,是作秀样的聚众对个体独立严肃创作的“羞辱”,是居高临下的好事者以“众”的名义要求日益边缘的创作者“哗”的拧巴,或者,还有那么一丢丢对于自己声音表现的不自信。但是,无论怎样,请把语意表达完全,别把屎盆子扣在麦克风身上——酒吧里的杂铺朗诵会才是诗歌(或者说还有诗人)的断头台——作为一个洁身自好的诗人,最好的保护诗歌的方式不是拒绝用声音来进行诠释,而是不要去什么酒吧参加这种狗屁杂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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