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尖上的盛宴

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到过巴黎,它将一生跟随着你,如同一场浮动的盛宴。

据说这句对一个城市的最高褒奖来自海明威,尽管这么煽情的风格并不很像。水木的朋友一定都很熟悉这句话,因为在316哗变之时,它曾经被更加恰切地做了小小改动,开始是作为SF的进版,后来成了全站退出界面的送别语——甚至现在也是——如果你运气很好,看到的不是一只说着“我看,我看,我再看”的无厘头风格树袋熊。

这个将”水木”取而代之的改动出自我的一位朋友,他素来善于将众多金子信手拈来,然后变成未必那么耀眼但是更加经久耐用的“合金”。这个本事原来我也有,但是现在不行了,完全败下阵来。

当然,事实上,我想说的是,我在青春的臀部开始被命运善意调戏,而在尾巴处终于得以灰头土脸地去赴这一场未来时的盛宴。

2007年7月26号的国航CA933次航班,因为机械故障推迟到未知时间起飞。我跟着领导混进外航的贵宾休息室,在我还对自助点心和酒水左顾右盼之时,持商人证和法航商务舱机票的老板就轻松地丢下苹果核登机去了,留下我和一排delay and Unknown的荧光显示打一场胜负尚未可知的持久战。

彼时我穿着敞腿休闲长裤和沙滩拖鞋,拖着单位压强无以复加的登机箱,顶着一下巴的顽固痘印,和众多西装笔挺步履轻盈香味扑鼻的“商务人士”形成了鲜明对比。我逡巡着找了一个鱼缸后面的沙发,摊开典型属于冲动消费的富士通小白,一边吃一块难吃的蓝莓蛋糕,一边试图联通我命运多舛的PDA,突然之间就觉得一切都变得荒谬起来。

好像所有的故事,包括最初的惊喜和归于疲惫的想象,包括漫长的等待和渐渐的无谓,包括曾经的分离和相聚、相聚和分离,包括不知所起的萍水相逢和一往而深的日久生情,这一切都是延宕之中的幻象。待这块蛋糕吃完,咖啡慢慢冷却,我前方的北欧帅哥起身,南瓜车就将还原为南瓜,飞毯变成扫把,此刻这个坐在窗明几净贵宾室里等待航班的我就将轻车熟路地回到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去。我信步出门,行装轻便,钥匙轻轻旋转打开地下室的房门,里面是熟悉的潮湿而阴凉的味道,爸爸妈妈不在,秋千不在,谁也不在。我一个人。

我猜这是缘于我内心深处对一种自己不能把握的生活和状态的隐忧和恐惧,是具有自知之明的审慎怀疑和本能退缩。但是还好,这一切都没有最终发生,在晚点了四个半小时以后,我最后还是登上了食物难吃到发指的国航航班,并在一个天色甚至还很清朗的夜里十点钟,来到了巴黎。

我并不是作为一个观光客来到这里的,所以,在给你们看那些光鲜漂亮的照片之前,这一扇通向阳台的玻璃门和尚未打开的行囊,也许可以更加恰切地代表未来三年我将度过的时光。

和临行前的不安不同,真正置身在巴黎这座城市里,我从头到尾都只感到一种平静,我平静地倒过时差,平静地第一次路过凯旋门,平静地在周围充满无法辨别语言的地铁车厢里等待我到达的那一站。。。只是巴黎的夏季白天太长,日光美好,美好到屡次差一点打破这样的平静:)

而有的时候,我甚至差点会忘记这一点——巴黎将是我人生中不大不小的一个赌注,而且,我赌我会赢。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