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杂记

姐姐从火车上打来电话,说他们按时赶到,一切顺利,就此蜜月之旅,圆满成功。

我长吁一口气,放心地去洗澡了。热水器貌似有些问题(唉,我真是一个电器杀手),就算所有旋钮都调到最大水温也还是吞吞的,勉强不冷。刚刚埋葬了一顿烤肉的肚皮溜圆,我在水龙头下再次痛下减肥的决心,一定一定。

晚上下班,坐车去找西单逛街的姐姐姐夫。本来应该坐三站到南河沿下倒地铁,结果迷迷糊糊多坐了一站,正义路。

华灯初上,京中初冬,正义路,呵呵。

南河沿到正义路这一站原来如此漫长,还不停,一直不停。我呆呆站在卫戍区的门口生了一段感慨,向北望望隐在擦黑夜色里那条长路,低头看了下表,终于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在争执中成功地抢先买了单。然后一跃而起,催促两个人去赶晚上21:10分的火车。2549。在过去的七年中,我很多次地乘坐过这次列车。前面一半的时间有人送我,后面一半的时间没有人送。对应开回来的2550,早上4:53到北京,前面一半的时间有人接我,后面一半的时间没有人接。后来我就不坐火车了,大客都是中午开,傍晚到,熙熙攘攘人丁兴旺的,没有新词用来感慨那么多。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好脾气不愿与人争执的人,然而今天在盯版回单位的出租车上,面对同事对于人文专业无心的攻讦和荒谬的逻辑,我反应的强烈让自己事后都吃惊。也许仅仅是因为一直以来身边都是些兰心慧质的人儿毫无争执的必要吧。好在是彼此相互熟稔的,纯属“学术探讨”,再开几句风花雪月的玩笑也就揭过了。

“not very interesting but acceptable”。我在一封烂长的chi-gnlish的邮件里这般形容我的工作。两个月后无意识打开outlook,发现mails.tsinghua的信箱里收到一封今年年初曾经观摩实习了10天的某家国际广告公司创意副总监的来信。当初我给黄梨讲到过这个可爱的广告人,说,该老兄酷似“灌篮高手”里面的一个人物,猜猜是谁。从流传风到仙道到阿穆,从俺最稀饭的水户洋平到三分球之王三井寿,俺一一摇头,最后慢条斯理地吐出四个字——安西教练。黄梨吐血跄地。但是真的很像阿。samuel,我一看见他就会忘了当时每天的睡眠不足,尽管那时候我们关于广告创意的理解总是最意见相左的两个人。

彼时创意总监Dan是一个米国人,在中国10年,一口地道的京腔,一开会常冒出“哥们儿,我跟你说你这可不成”之类的令我狂崇拜的表达,and对于消费者和大客户针对广告商的诉求心理的把握和解析尤其使人心折。

有一次他拿着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纸来问我,“inking,孔子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怎么说的,知道的不如喜欢的,喜欢的不如什么的……”“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对!你觉得用来和我们这个广告创意配合解释怎么样?” 我当时就五体投地了。

彼广告公司一般专接跨国汽车公司的案子,我现在走街上看车兴致盎然,凡是大众标志的就觉得倍儿亲切都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我去的10天就是在学校接受其招聘的笔试面试后被急召到上海为一个大众umbrella式整体广告方案中国区的比稿贡献脑浆的。

那240小时,是我有生以来作为劳动力被剥削得最为彻底和亢奋的10天,每天都讨论到10点半以后,有两天是凌晨1点半散的,最令人发指的就是资方对于我们无条件地使唤和信任——在Dan、Samuel和另一个台湾jj Wendy已经带着残缺不全的比稿草案翱翔在欧亚大陆上空的时候,我和另一位实习“童工”通宵连轴在1月份沪上等待搬迁只有风洞老鼠没有空调暖气的制作公司的阁楼里剪辑一个presentation中需要用的短片(然后利用ftp传送给在德意志大众总部唬人的头头们),持续30个小时鏖战没有合眼。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若干天以后,我在清华的图书馆里接到了Samuel“我们大获全胜!”的短信,在两排书架之间,俺还是颇为欢畅了一阵地。

我想,最后主要是我贪图安逸的性格以及对于北京这座城市的热爱让我放弃了这份随时充满挑战和刺激性的工作。而上海,也伴随着这240个小时的高速运转成为某种令我痒痛的代名词。——当然,私心下,对于该公司在人力资源方面操作的非正规化我表示一定的狐疑,在沪的10天,没有任何关于薪水和福利的具体信息,只有一张美好而空虚的大饼画在那里,虽然我知道按照这种累死人不偿命的态势,挣得肯定不会太少——伊公司拥有奔驰一辆,宝马两辆,小pa若干,而且也貌似要把我当核心人才培养的情状——到现在我都还在好奇他们究竟愿意付给我多少钱(多么笨嗄多么笨,居然连谈都没谈)。一直令我惭愧的是,我的拒绝也有点不够厚道,对于上海后来三番五次热情洋溢要求继续剥削的电话,我都借口论文正忙采取了推诿的态度,直到最后尘埃落定婉拒了人家。

不过我还记得做决定时候自己反复询问自己的两个问题:“你愿意经常牺牲自己的私生活在公司加班吗?哪怕是头脑风暴这样还算有趣的事情”、“你打算在广告业一直干下去吗?尽管“不当总统就当个广告人吧’听起来挺美好”……得到否定答案以后,我就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we’re currently busy with a huge event which is going to happen in early Nov. in Beijing. after that we may find time to get together.”一个月之后我才看到这封信件,完全的受宠若惊。准确的说,是羞愧难当。尽管有时候我会非常想念他们,想念那非人的240小时,但是我其实一直没有勇气与之联系。

每天几乎浑浑噩噩穿梭在小西天和亮果厂之间的这么一个人,突然间竟然被一些几乎全无瓜葛的人以德报怨地记忆着,尽管错过的还是错过,尽管没心没肺如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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