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回忆

猫老大说要看我那篇关于仓央嘉措的论文,那不过是本科时候民间文学的一篇课堂作业,写的极简单肤浅的,实在不敢拿出来丢人。但是一及想起写这篇论文的彼时彼景,倒是恍惚便跌入时光的河流而莫敢挣扎。

很多时候我不愿回忆,回忆当年太平洋13层的熙攘。彼时我不过是一个本科在读的小破孩,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多久的牛马,以至好运地误打误撞进入了新青年,在本该是初级愤青的年岁里,便结识了一批才华横溢的奇人义士,在他们的琴音、歌声、谈风与啸聚之间,点滴受教,得以以拙补勤慢慢长成如今这般。

2001春天,是新青年的鼎盛时期。网站内容充实,改版频仍奇文多现;论坛人丁兴旺,掐架常有拍马更多。一时间成为以京城为中心辐射华北遥呼岭南的人文先锋重镇。南方周末的本周话题(现在好像没有了)每期若无一两个“文学自由坛”、“音乐阵线”或者“电影夜航船甲板”的热贴,编辑自己可能都觉得底气不足。

那时的我,早已从统领频道最大最杂、“手下”牛人最牛最多,而自己年级最低年龄最小的“大频道经理”实至名归地递衰为小小“生活”板块的负责人。每天坐在胡子同学的斜对面有一句没一句听着他对女文青们波大波小腿长腿短的毒眼点评。当时最让我头疼的不是我那拿什么都拯救不了的倒数第二的点击率,而是我面临毕业还有6个学分没修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在我最后临时抱佛脚选的6个学分中,就有一篇民间文学的课堂论文,限制性选修,2分。

拯救我的,就是马骅扫描录入到“文学大讲堂”资料库里面的“仓央嘉措情歌集”。其中收录了情歌的六个不同译本以及曾缄的《布达拉宫辞并序》。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在工位上,以毫无阻碍的网速获得了这宝贵的文献资料,甚至,即便在最后,出于某些难以名状的原因,我都没有告诉小马哥,我因为他的勤劳和慧眼,得以在一天时间里攒出一篇文章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两个gpa为4.0的学分。

当时,北大图书馆的库本室还残有新桌椅的木质香气,那本于道泉译、赵元任记音,收录了藏文、中文、英文三个版本且有分词对照和国际音标标注,出版于1931年的《《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情歌》,不仅保存完好,甚至竟然还可以外借。我凭借着这本70年高龄的文献,和小马哥整理的情歌集,还有孙悟空搜索,用半个通宵,攒出了简陋然而达到了5000字要求的一篇论文,甚至,其实我最后上交的文字,只不过是我构思框架中的第一部分,然而最终因为惰性和简慢,我在统计了字数之后,就决定戛然而止,排版打印……

Http://newyouth.beida-online.com,在三年时间里都是我的home页面。最后一次改版停留在鲜亮的绿色风格里。点击banner,文学大讲堂是深蓝色的,在“搜索”框中键入“达赖 情歌”,然后你就得到了那十几个页面。熟悉的,绿色的数据库格式列表,以及一种有些棱角的奇怪字体铺就而成的底层页面。

进行这个搜索,成为在马骅离开之后,新青年彻底消失之前我最常去做的一件事。

事实上,至少在我研究生毕业前,新青年都是可以点击的,甚至有一部分数据库内部底层页面也可以打开,只是论坛无法链接。我常常在夜深的时候去那个曾经熙来攘往的墓园游荡,浏览那些永远停留在一个远去时间里的“论坛金贴”、“每周碟评”,鼠标会滑过页面上端那些链接右肩上飘扬着的,小小的黄色的“new”标识……

在空无一人的新青年,我曾经尽量down下一些资源,比如情歌集这样的一手资料,音乐聚义厅里“校园阵线”当中的原创mp3……而随着硬盘的一次崩溃,它们也都再也不见,和那个如今永远是“没有可以显示的页面”的链接一起,和我永远不能重现的青春岁月一起,和那个曾经回复我短信说“会回来”的人一起,封存在内心的密林深处中。

我险些忘记了,抒情是危险的。

是的,如果不是我曾经把这篇清浅的小论文贴在一个私密bbs的文集里,那么我会连这个最终的佐证也一同失去。尽管它现在丢失了脚注、尾注、中文引号,但是,它毕竟还在一个小小的ip地址节点里委身栖息,又或者,偶尔哀我日渐年长不复锐气的不幸,怒我从未倾力以对履践心念的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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