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小狗的后殖民反抗

我很想搞清楚秋千的小脑袋里是怎么想的,这真的很难。我觉得我能理解一个平素温文理性但是生起气来也会处事失当的男人,我能理解一个长期闺秀碧玉但是被刺痛也会刻薄yy的女人,但是我没有办法理解秋千,一个大概类似10个月婴儿智商的小东西,她低头但是扬着眼睛看我,或者喉咙里发出怒吼对着狗咬胶泄愤,或者每次都把她的宝贝衔到我的拖鞋上啃咬但是死活不肯把扔出去的铃铛球交还给我……那些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秋千摊上一个严厉的妈妈,所以经常会挨打,尽管似乎看上去也不是很疼,给面子才会哼上一哼。

没有到厕所便便会挨打,不到六点钟就大声叫会挨打,饿着肚子咬妈妈的手也会挨打,啃电线会挨打,扒着鞋架叼拖鞋会挨打,进厨房会挨打,撕塑料袋会挨打,想爬上马桶看一看也会挨打……偶尔不服气,打算挑战一下权威,吼一吼或者跳起来,就会升级变成被卷起来的杂志打——不过是地位低下的爸爸同学的软皮杂志,总被妈妈嘲笑的清华校友会寄来的《清华人》。校际争端生活化呀,秋千从小就恨“清华人”,将来是要“遛”学北大的。

可是秋千的衣食住行还要依靠妈妈的,不参与经济合作,不经常练习打猎纸团和小球以娱乐妈妈,就好像抗拒全球化和资本主义的第三世界国家呢。这是一个后殖民时代,剥削和压迫都带着温情脉脉兵不血刃的面纱,但是借由资本力量构筑的统治,将没有疆界,没有尽头,天网恢恢,犹如无物之阵。面对一个绝对强大的,无处不在的,不可战胜的权威力量,没有话语权的底层人民怎么办呢。

美国有一位批评家jj叫做斯皮瓦克(其实四个印度人啦),她写了一本书叫在《属下能说话吗?》(Can the Subaltern Speak?),其中对葛兰西的“属下”概念进行了进一步的补充和阐释,很腻害地把女权主义和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呢。她使用“subaltern”这个词指代那些不能言说自己,失去了自身主体性的人群。尤其是殖民下的女性群体。她悲观地认为,即便有一些貌似代替属下阶层发言的声音,其实也是掌握话语权的知识分子阶层带有yy色彩的表达,真正的subaltern一直都处于“失语”状态,subaltern的何种利益能够浮出水面,取决于上层(包括知识分子)的观测和选取。比如属下的女性,就是最最悲惨地,她们的声音和利益都往往被挟裹在第三世界国家民族大义的整体中,得不到倾听和了解。秋千同学就是这样嗄这样嗄。虽然“无知少女”她天生占了三样,每天在印满字的报纸上尿尿多少也受到些知识的“熏陶”,但是就是因为是属下阶层的女性,依然没有话语权,就连知情权都木有呢。

作为一只刚刚100天的小小狗,秋千同学能够做些什么呢?

著名的意大利籍政治理论与政治哲学家,流亡学人纳格利叔叔2000年的时候就写过一本书,叫做《帝国》,在书里他也描述了庞大的无边帝国的腻害,他说帝国现在的外在性和内在性都已经取消啦,木有所谓中心和边缘啦,统治从宏观到微观,从暴力压迫到内在渗透,人人都在网络之中,逃也逃不出去料——奇怪亚,他怎么知道秋千妈妈会假装给秋千梳毛,舒服得要死,其实又把滴耳露偷偷灌在她的大耳朵了呢?

不过,身为男性的输熟就是比斯皮瓦克jj乐观,他觉得,虽然吧,帝国没边儿,对抗整个全球化是没戏了,但是既然俺们人人都是内部,都是那个byte或者virus,那就只有从内部逻辑进行反抗才有戏。唉,不知道他是不是事先和matrix的导演都商量好了,也达成了一个帝国传媒事业的传输协议……社会本体论的观点说社会主体性的基本立足点奏是“欲望”、“身体”和“思想”呗。那帝国丝丝入扣的统治也最后归结到介三点呗。那我们也可以自卫反击一下。

比如说,约束欲望呢?……秋千的欲望好简单,吃,睡,玩,抱抱。难道要不吃爱慕斯狗粮和宝宝钙片吗?难道要把我的宜家拉绒毯子撤掉吗?难道不让我玩铃铛球了?难道我要永远仰着头看爸爸妈妈,他们都不给我梳毛和擦香香了吗?那——不行。我素一只可卡耶,我挨了这么多打,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表达欲望的机会,你还强迫我继续当subaltern?不干不干!

那,沟通思想,增加反抗的自觉意识呢?。。。沟通思想呀,全球multitude团结起来?拜托,我才打了第一针疫苗,妈妈说外面全都是带病毒的狗狗,我出去会被传染地!我们楼里倒是还有两只狗狗,一个京巴一个小圡狗,比我还subaltern,启蒙民众好辛苦的!反抗……这个自发我就会。妈妈要给我抠眼屎,我就打滚,我就甩头,我就咬她的手……然后我就挨打了。。。难道就没有不用激怒暴力机器的办法吗?

就剩一个了?改变身体,不合作?你是让我打耳孔呢还是穿鼻环?我说纳格利叔叔这个想法还是挺naive的,现在摇滚青年都“浮躁”了,都是杀人放火盼出专辑,你当高质量的愤青那么容易当呀。不过,我倒是受了一点点启发。。。

恩,是的,秋千没有改变身体(除了偷偷长大),但是伊改变了身体的冗余物。她用便便的方式展示着一只小小狗对后殖民帝国力量的挑战。她高兴的时候就便出完整成条的棕黑色便便,一次性完成小屎尖,志得意满得到奖励;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便黄黄的稀薄的坨坨,还要最后走几步,滴几滴;如果反抗升级,就抵死不肯便便,闻遍客厅每个角落,暗暗嘲笑妈妈等待她犯下错误抬手欲打的阴暗心理,哼哼两声作愁苦状。

于是帝国就慌了。帝国不能因为这个就打subaltern,她还要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软殖民没有搞好,是不是水放少了,是不是让属下肚子凉了,是不是用作糖衣炮弹的鸡胸脯肉质量不好……这说明,虽然帝国很腻害,虽然秋千被笼罩在帝国里,但是秋千的便便是不属于帝国的,运用和便便之间具有分寸的杠杆调整,秋千同学在帝国的边缘密谋成功。这就好比中国跟便便国家朝鲜搞一搞,人类世界的帝国也要皱皱眉头一样呢。

还好,秋千同学出生的时候,9·11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而《帝国》被写的时候,这件事还木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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