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诵,诵!

话说又要到某一了,全国GDP又有万分之几点被拿来搞各种各样的活动。单位团委书记是俺老乡兼小学校友,于是就很在劫难逃被抓去主持一个她为初赛评委之一的中央国家机关各部委青年同志们参加的诗文朗诵大赛。

以前朗诵比赛啥的,俺就是选手,上去哗哗背完,挨个看看评委长几条鱼尾纹然后夹包走人,从来没想到要从头到尾集中注意力听45个参赛节目,从两点坐到八点半,完全吐血。

安全部的情景朗诵很好玩,男同学忠厚,女同学pp。第一段两个人都太紧张,念对白好比小学生朗诵课文:

“啊,你又要走了——”
“是的,我——又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不,能,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能,说。”
“我明明——知道,你不能说,可是我还是要问,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我明明——知道,我不能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问,因为——我是你的丈夫——”

被笑场一次。不过第二段开始渐入佳境,尤其是mm表现堪赞。全诗及表演充分表达了我们安全部同志们长期生活在祖国最需要的暗处,为人民利益不惜牺牲个人生活的宽广胸怀。后来入选决赛,组织者说教育电视台要录播。忠厚男一号马上举手,问“是公开播出吗?”组织者说,“是公开播出,但是你们的镜头会被cut掉,知道你们的规矩~~”于是男一号以手拂胸做欣慰状。感人吖。

铁道部、教育部和农业部太狠,直接派了铁路文工团、教育电视台和农业频道的专业选手,穿着制服把大家震翻,不厚道。

中信集团选手上场,我ohmygod了一下,跟书记评委说:“我汗,这个是俺师弟~~而且,也是俺们小学校友……你看看俺们的光荣传统~” 军艺出身得过n多演讲朗诵比赛冠军的书记晕到在地。

财政部真的财大气粗,配乐都做的精益求精,也是一个四人表演朗诵,形式新颖,题材感人,还让你看不出来那个咬字不准有点口音的同学是不是因为剧情需要,很赞。

大部分朗诵内容都还不错,就是配乐有点onz,当第六遍“红旗颂”响起的时候,我内心有一滩肯德基工作餐可乐化成的汽泪。

不禁想起俺平生最得意的诗朗诵经历。

——话说那是1999的春天。五四运动八十周年,文化部、教育部、以及北大都摩拳擦掌要搞个大的——当然另一说是因为某运动十周年,需要转移一下青年们的注意力和libido。总之,一场名义上为全国大学生文化节以及五四纪念晚会的大型选秀开始料。

校园里贴出海报,要招募一个组诗诗朗诵的撰稿人和朗诵者。于是有了俺和偶像以及另一个mm的胜利会师。再后来三个女生一人一部分完成了一首适宜群诵的组诗文稿,汇总到我这里编排,再再后来我跟着起哄当导演挑选领诵和合诵的同学,再再再后来俺也成了领诵之一,勉强凑数和另外一个嗓音巨好的mm以及两个熟识的嗓音巨巨好的gg搭档,穿着对襟小褂梳两根麻花辨冒充五四青年——而且据说我的扮相实在太像料,以至于我旁边的gg每次看见我的红头绳都要笑场~~

哦,对了,还有我们的现场钢琴伴奏,是同级一个很典雅的女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秦川”。她的伴奏好极了,跟我们配合着连缀旋律,轻柔高亢,天衣无缝。

是那种最经典的朗诵形式,四位领诵垂手挺立,三十六位合诵臂架词夹,没有任何肢体语言,只有声音和情绪。

韵律和内容令人沉醉其中,不觉得辛苦和乏味。我最喜欢其中一段压字尾的轮诵,气势磅礴,美仑美奂,还有中间一个我同班同学的领诵男生共鸣十足的西南联大校歌片断独颂:

万里长征,辞却五朝宫阙,
暂住是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千秋耻,终当雪
中兴业,需人杰
使华夏共济,刚毅卓绝

钢琴在这里陡然雄壮,三十九人屏息肃立,只有他一个人浑厚而高亢的朗诵在乐声里夺音而出……现在这名同学早已结婚生子,不知道是否一切安好,想来亦是唏嘘。

彼时因为我分到全诗的第一句——“一座红楼安详,飘绕万卷书香”,然后我魔障一般每次排练散场都念叨着这句进宿舍门,只此一句,从不换样。后来大家烦我烦得不行,一听我开口“一座红楼”,就把手里各种瓜子皮练习本枕头之类的东东扔向我,令我和星爷很似。

就是这一出诗朗诵,在纪念晚会的现场朗过,在艺术节大赛上朗过,我毕业的时候曾想搞一份视频copy,但是终因种种杂务搁浅,连个录音也不曾留下,到底成为遗憾。

最搞笑的是艺术节大赛去录像,正逢58南斯拉夫大使馆遭炸的抗议活动。录完回来之后下了大巴,我和搭档男领诵一同往宿舍走,他一套正经中山装,我白色对襟上装藏蓝色长裙且两根麻花辨,两人手里一人一个纸卷,面有慷慨之色,向我们迎面涌来的群情激愤准备上大巴的同学们都傻掉了,搞不清我们究竟是已经带头化妆抗议完毕归来还是组织指派准备带领他们再去高声呐喊的……

这位和我一起冒充学生领袖的同学,实打实一直都是人缘很好的学生领袖,去东京大学交换过一年回来换了系读博,闲时当当新东方老师,迷着大批小姑娘,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

后来这首诗被我改头换面,在各种需要形式感的表演场合打肿脸充胖子。因为类似的话语,恐怕我已经再写不出。那些集体主义的激情,对宏大叙事的热爱,真情洋溢的民族自豪感——那些从来被精英的中文系才人不屑,而令我至今怀念的情绪,现在只有残存的余音在皮肤里袅袅,随时准备散去或者引来自嘲。

全诗的最后两句我写的,叫“在风雨如晦中聆听,在晴空万里处歌唱”。记得异常清楚,最初的手稿里,“风雨如晦”与“晴空万里”两个词是对调的,因为当时我的心里,想着的并不是八十年前,而是十年前的一些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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