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

下课回来的时候,我有一点爱上巴黎的阴天。2号线从地下驶出,在秋天的枝叶中穿行。那些优雅而沉默的建筑在车窗留下惊鸿一瞥,于湿润的空气里告别。我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什么,错过了应该下车的站台。

因为是周末的下午,超市里的人很少,于是凭空也有了些秋日的味道。我挑了一瓶375ml的Bordeaux,是第一次自己买酒,与牛奶、苹果和饼干一起放在篮子里。

用了很大力气才将木塞打开,酒的味道很好,喝了一杯以后在床上睡过了整个黄昏和晚上,为一周以来连续的疲惫做一些小小的补偿。

连续四天每天睡眠少于6小时的某天夜里,我在镜子前看见自己的眼睛,晦涩暗淡,眼白是暗黄色的,布满血丝。

二十岁的时候,我和我的初恋男友分手。第二个男友是一个比我大七岁的男孩。当然,当时他自诩,而我也结实地认为,他是一个“老男人”。又一次他看着我突然说,我最喜欢你的眼睛,真的是清澈的那种清澈。然后为了佐证,拿过镜子,和我一起照。他有一双非常英俊的眼睛,只不过眼白是暗黄色的,布满血丝。

于是七年后我有些哑然失笑。原来我眼神清澈并不是因为我的内心纯良,只是由于我还不够老。

搬了一次家,从304搬到302,也许很快还会再搬一次,搬到距离铁塔步行5分钟塞纳河1分钟然而依然朝北没有阳光的房子里去。我最终没有找到奇异失踪的手机原来的sim卡,保存在里面的二十多条的短信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消失了。作为念旧的一点点象征,我已经能将它们一一默诵出来。

最早的一条大概是03年。一个只见过两面且为不同政见者的男生发来的一首七言 《无题》,最后一句是“间座悬河对无语,犹隔燕山千万重”。那时候一群人刚刚爬过长城,坐在亭榭里谈兴盎然的最后也归为饭桌上的沉默,因为喜欢这最后一句,就留在手机中,这许多年。

还有很多条,从04到05年。由于一种偶然,我放弃了自己唯一一次主动追求的爱情。而短信里说:“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我爱你,这种爱不仅是我们精神饱满时相互碰撞出的欢乐的光芒,也是困顿时候的相互依赖。”

这一条我常常翻出来看。甚至我的手机,也比我的恋人陪伴我更长久。

后来这句话成为我对爱情的想象和纠结。时常的,我反躬自省、扪心自问,你可会是一个人困顿时候的依赖,抑或,你可会在困顿的时候依赖一个人。

我很惭愧。

有天和小雨桑聊天。他说我是个太过理性的女生,他等着看我的个性掺杂进一些些软弱和感性之后的破茧重生。这句话,大概这世界上会有那么两三个人不能同意吧,但是,基本上,大致可视为正确。

有的时候我想再和小雨见面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因为我们三个还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单纯欢乐,一颗红心,没有准备,世界是我们,也是我们的,终归到底还是我们的。然后突然一天,再把三个人联系在一起尽的是些丑恶和荒诞的消息,即便已经成为一个旁观者,这样的成长我依然难以接受。又或者,豁达也不过是拒绝接受的一种方式。

我的房间从304搬到了302。这是两间格局相同的一室一厅公寓,但是它们是完全中心对称的。也就是说,原来朝东的窗子现在朝西,原来朝南的窗子现在朝北,原来是卧室的地方现在是客厅,原来是客厅的地方是现在是卧室,原来是厨房的地方现在是卫生间,原来是卫生间的地方现在是厨房……

于是,我常常会生出一种错觉来:我只不过生活在一个偶然被颠倒的世界里,等再过3年,24岁的时候,我就会回到北京,重新和你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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